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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君令人老

●名家随笔
1998-12-28 来源:生活时报 ●陈四益 我有话说

我不曾想到文质彬彬的伍立杨君会写出这样一部《清末民初暗杀论》。但他写了,而且倾注了强烈的爱憎。他说写得很苦,我想,那并不是行文之苦,而是感情之苦。整日与那些“头颅堕地作雷鸣”的英雄豪杰为伍,要体味他们的忧思,他们的痛苦,他们如火山喷发的愤怒,以及他们惊天地、泣鬼神的义举。有如自己再重历一遍炼狱的煎熬,那精神上的付出,是可以想见的。

人,是有感情的。当压迫太甚、悲伤太过的时候,就会转为愤怒。愤怒的郁积,进而转为报复的行动。这行动往往是施之于压迫与痛苦的制造者———个人或社会。施之于个人为仇杀,施之于社会为革命。如果这种仇杀出于政治之目的,隐蔽进行,谋定而动,便是暗杀。

尽管中国历史上暗杀不断,刺客多有名家,如专诸、豫让、荆柯辈,但前赴后继、英勇壮烈远不如清末民初之党人。党人之采取暗杀手段,一则实为一种报复。因为专制的统治者对付革命党人,往往有虐杀之外又辅以暗杀,故党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;二则因为革命党兴,为时未久,尚不足与专制者武装对垒,只能以奇计、奇兵取胜,暗杀特其一也;三则当时之党人多有民粹主义之倾向,对个人的恐怖主义手段有过多的迷恋。所以,在那一阶段,事件迭出,刺客蜂起,烈烈轰轰,惊天动地。

成熟的革命党人,已不再把暗杀当作成功的手段,因为他们知道几个反动人物的被刺,虽然极具轰动效应,但并不能因此推翻专制统治。张三被杀,会有李四,李四被杀,还有王五。革命应当唤起民众,以推翻整个专制制度,而不是从肉体上除去几个专制统治的代表人物。但是,革命幼年时期的这种暗杀冲动,仍旧使今人迷恋,就像人类童年期的神话,至今吸引着我们一样。我们可以不赞成暗杀的行动,但是我们不能不佩服那些从事暗杀的革命者的精神。千古艰难唯一死。能舍身忘我,孤注一掷,将生命作灿烂之一搏者,应当得到人们的尊敬。其实,即使是忠君死节,如王静安先生,我也十分尊敬他信仰的执著。比之那些在君主统治下捞足了好处,而在君主统治覆灭后又一样能捞足好处的人,他毕竟要高尚得多,也纯净得多。

伍立杨君把这部《清末民初暗杀论》定名为《鬼神泣壮烈》,也是看重着那些志士仁人“只知坚持其革命的本质、务在行仁的志节和责任,而从无丝毫地位、权力、生死挂带之自私”吧。革命的风云期,往往涌现一大批革命的理想主义者,他们为着革命的目标,为着国家民族,为着生民幸福,牺牲了自己的一切。而在革命的收获期,却往往冒出一批实用的享乐主义者,他们把理想主义者拼死为百姓争得的一切,在“革命”的名义下统统攫为己有,而老百姓仍旧一无所有。辛亥革命的结局便是这样。每到这样的时候,就让人越发怀念那些牺牲了的先烈。伍立杨君或许有感于此,才会有这部著作为他们立传吧。书的末章———“思君令人老———不死的怀念”透露了个中消息。

(《鬼神泣壮烈———清末民初暗杀论》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9月第一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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